目前我国的人均寿命是75岁。按照这个年龄,人生有4/1以上的时间用于集中学习。小学6年,初中3年,高中3年,大学4年,整整16年。现在研究生教育也很普遍,如果加上研究生学习,那就近20年了。
在人生的学习过程中,我们是怎样学习的,什么知识最有价值,怎样以较少的时间获得较大的收益?我国大中小学生约2.2亿,他们的主要时间是学习,可是却很少有人认真考虑这样的问题。
以前我们说,“书读百遍,其义自现”,作为一种学而不厌的精神,这是值得赞许的,但从科学合理、讲求效率的角度看,这就不值得提倡了。
18世纪以后,工业革命加速改变着人类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,也加速改变着知识增长的方式。在传统的农业社会,知识的概念、知识和生活的关系与现在是不一样的。
中国古代从孔夫子到朱熹,一直到清代,形成了完备的教育制度和完备的科举制度。科举依赖考试,考试主要考的是“四书五经”,特别是《大学》《中庸》《论语》《孟子》四书。西方从古代希腊罗马以后一直到文艺复兴,讲究的是三艺。三艺教育包括语法学、修辞学、逻辑学。
语法不是我们现在语文中讲的语法,而是一种语言的训练;修辞讲的也不是我们现在的一些修辞手段,而是指辩论术,所以西方人非常崇尚和善于辩论,逻辑学则是一种思维方法和思维能力的训练。西方文艺复兴以后,英国的思想家培根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命题叫“知识就是力量”。
但培根的“知识”已经不是“三艺”了,而是经过实验证明的科学知识。自从科学知识成为学校教育的主要内容以后,教授科学知识就成为学校的主要任务。怎样教授这些知识也成为教育学研究的重要内容。
这个问题事实上在之前已经有所涉及,这里要专门谈一谈。因为现在知识增长的方式已经不能单纯用“变化”来表达,而是在变革,或者称为革命性的变化。针对这种变革的特征,教学方式也需要进行变革革命性的变化。
我们古代的“四书五经”加起来就那么几本书。如果你学古文,最完整的典籍就是《十三经》。它把中国所有的典籍都囊括在内了。后来发展成哲学、史学、文学等。19世纪以后,有了社会科学,如经济学、法学、管理学、社会学、教育学、语言学、政治学。更重要的是自然科学知识增长起来了。
上古时期,伟大的思想家通常都是全才,既是哲学家,也是科学家,又是社会学家,他们融天地人的道理于一身。他们的学问称为无所不能的“智慧之学”,到现在西方很多国家大学的科学博士拿的学位还是PH.D,即哲学博士,还沿袭着古代的传统。我们现在学习知识,也是按照分支学科来学习的。比如化学、物理、生物、地理,等等。
现在新出现的很多学科,如生命科学、材料科学、航天科学、环境科学、海洋科学、大气科学、计算机科学等,都是综合性学科。用传统的学科分类来分析是行不通的,因为它们都是若干个学科交叉综合而成的结果。由于这种学科交叉的结果,使我们面临一个新的学习环境,一种新的学习要求。
对这种新的学习要求,我们必须予以高度重视。假如你有机会接触到外国的大学生,你问他们是学什么专业的,他的专业概念会是非常模糊的。因为现在的大学已经不强调分科性,恰恰相反,越来越强调综合性,强调跨学科性。只有这样,才能适应社会生活、生产方式的综合化。
举一个例子来说。20世纪80年代恢复高考后不久,一所著名的工科大学有一个系,叫做锅炉系。锅炉是大型企业不可缺少的重要设备。锅炉有三种制式,一种是美国的,一种是欧洲的,一种是苏联的。这三种制式锅炉的工作原理,操作方式,是不一样的。所以学习一种制式的人不一定会操作另外两种制式的锅炉。
80年代我们国家百废待兴,很多大型企业需要这种专业人才,锅炉专业毕业生也是“抢手货”。锅炉系的学生大学三年级时工作就被预定好了。可结果是毕业生分到所在企业后,那个厂的锅炉他不会使用。因为那个厂的锅炉是欧洲制式的,他学的是美国制式的。当时这个事情被报道出来的时候,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。
怎么四年学一个锅炉,最后还不会使用呢?这就是当时的实际情况。再举一个例子。一所大学的比较教育研究生,被一所师范院校要去了。当时研究生是很吃香的,学校把他当作宝贝,请他去学校开设教育学课程。可是他说他不会上教育学,因为他学的是比较教育。但是这个学校并不开比较教育学啊。
但是来了个研究生不容易,学校因人设庙,为他开了一门比较教育选修课。可是他又说比较教育他不会上,他是研究美国教育的。校长说我们学校不开这个课程呀,但是想想人都已经来了,就让他上个讲座吧。但是他还是说不行,他说他是研究美国教育法的。
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事情很可笑?但是当事人并不觉得可笑,他还觉得很自豪,因为他觉得自己专业程度很高,是一个很专门化的人才。这就是我们当时的一种学习观念和人才观念:高度分化的专一性的人才观和学习观,所谓专业对口。
我举了一个锅炉专业和教育学专业的例子,实际上当时全国的高校都存在这样的问题。它迫使我们进行学科目录合并,调整课程结构,进行教学改革。大家知道复旦大学的前任校长杨福家先生,他是我们国家第一个在国际上担任大学校长的教育家。
他是研究高能核物理的,他有一句名言:每年带十个左右高能物理的博士生,但他们最后真正从事核物理研究的只有一个人,另外九个从事不同的职业。有人做保险,有人做银行,有人做公务员,他说这就是他培养人才成功的标志,因为他们什么都能干。
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思想,他的话是在20年前说的。那时我们说的是学有所用,反对的是学非所用,学非所用就是不务正业。当时杨福家先生就提出:我的学生是学高能物理的,但是他并不从事高能核物理的究,只要能为社会做贡献,他就是人才。20年前很多人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很震撼。
中国的汉字是方块字,不是拼音文字。英文字母26个,我们的方块字有多个常用字。印一本书的话要把这多个汉字无数次地抽出来排到铅字板上去。所以他要熟悉这个字的位置,迅速地提出来放进去。这是很辛苦的,要靠熟能生巧,靠长时间的练习。然而有了电脑照排以后,那些很优秀的排字工人,短时间内都失业了。
包括有些高级的工种,如报社的版面设计编辑也会因为现代技术的运用而失业。以前,报纸的版面设计编辑在报社是很受尊敬的,也确实需要有丰富的经验。报纸内容确定了,版面设计编辑每天晚上要将报纸进行排版。这个排版需要有水平,有经验,有技术,还要懂美术。没有丰富的工作经验是不可能做版面设计编辑的。可是有了电子照排以后,版面设计的工再也比不过电脑了。
大专毕业生只要三天就可以掌握版面设计的基本技术,还能设计得很漂亮。所以工种的变化,职业的变化与知识的变化是休戚相关的。现在对综合性知识的学习在很多学校已经成为一种时尚。比如,哈佛大学的学生不管文科、理科、工科、医科,他们的学习都分成六个板块。
一个板块30个学分,六个板块个学分。不管是哪个专业都要学这六个核心课程。当然这六个核心课程里面的选修课是很多的,学什么课程是可以选择的。所以越是好的学校,这种综合性的趋势就越强。
现在复旦大学、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都开始招元培生、基础生。什么是元培生?北大搞了一项改革,招文科元培生、理科元培生,理科的元培生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生物都学,文科的元培生文学、史学、哲学都学。没有具体是哪个系哪个专业的学生。试招前,社会反响会怎么样,他们也没有把握,开始想试招个学生。
结果,没有想到元培生的招生比例是其他所有招生比例的十倍。这说明社会、学校、家长已经普遍地意识到综合性学习的价值,这已是相当一部分家庭的普遍认识。现在有些高校已经把辅修确立为一种制度,甚至成为明确的要求。比如你是学化学的,假如你只学化学,你就不能拿到学士学位,只能拿到大学的毕业证书。
你要拿到学位,必须要有一个辅修专业,比如学化学的,必须辅修生物学,或者干脆辅修法学、金融学,等等。用一种制度去促进你辅修一个专业,在这些学校,综合性的知识学习已经成为具有强制性的导向。